You are on page 1of 24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维基解密解了什么密?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50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苗炜

在电影《绿区》中,马特·达蒙扮演了一个美国军人,
在伊拉克不断寻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最终却发现,这个战
争借口是个骗局,他把搜集到的情报转交给了一位记者。现
实生活中,一等兵布拉德利·曼宁(Bradley Manning)将
服役期间获取的数十万份外交文件下载到光盘中,交给了朱
利安·阿桑奇(Julian Assange)创建的维基解密网站。
维基解密网站 4 年前上线,曾经披露过美军关塔那摩监
狱的运作规程、莎拉·佩林私人邮件、基督科学教派的秘密
手册等内容。面对要求删除的法律威胁,阿桑奇通常的回答
是“见鬼去吧”
,他表示,维基解密不会屈服于基督科学教
派滥用法律手段的要求,也不会向瑞士银行、俄罗斯海外干
细胞交易中心、非洲强盗政客或五角大楼屈服。他所追求的
是“绝对的透明”。《连线》杂志前任主编凯文·凯利接受本
刊记者采访时说,秘密就像癌症,任何一个靠秘密运转的组
织,自以为需要秘密,其实是在内部啃食自己。新闻媒体是
一种反作用力,但不够强大,它们在国家法律的界限之内。
维基解密是处在国家之外的媒体,所以强大。
维基解密没有办公地点,其网站构架基本由志愿者完成,
阿桑奇本人的行迹飘忽不定,他曾对《纽约客》记者说:
“我
目前生活在机场。
”因强奸罪名被通缉之后,阿桑奇并没有
完全消失,他在伦敦接受《福布斯》杂志的采访时说 :
“我
坐在一个机密的矿藏上面。”他的网站已经公布了有关阿富
汗战争的 7.6 万份秘密文件、有关伊拉克战争的 39.2 万份
文件、美国外交部的 25 万份文件,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一家
美国银行。
“相关的文件中你们会看到赤裸裸的、缺少职业
道德的种种违规行为,你完全可以称之为腐败的温床——在
银行内部,所有人都对种种缺乏职业道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管理者们并不在乎如何进行有效的监管,他们只关
心如何满足个人私欲和利益。”他说。
《时代》周刊的编辑用 S k y p e 完成了对阿桑奇的采访,
维基解密网站创始人朱利安·阿桑奇 其中一个问题是 :
“你是否认为,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什么
事情是保密的?”阿桑奇回答 :
“我这些机密文件的来源应
该保密。”不管你喜欢他,还是厌恶他,阿桑奇和维基解密
网站是所谓“信息自由时代”的一个先知,他用前所未有的
技术手段泄露这个世界的机密,让你体验到一种不由自主的
透明化。
今年 7 月,维基解密对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的文件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51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披露,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机密 来解读。这些外交信函,遵循着一条准 的许多外交谈论的对象,但他指责将这


泄露。11 月 28 日,维基解密开始发布数 则,那就是和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些文件曝光是“卑劣的恶作剧”,泄密
以万计的美国外交文件,这是有史以来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和配偶的聊天不会和 事件不会影响伊朗与阿拉伯邻国间的关
最大规模的外交机密泄露。英国《卫报》、 老板的谈话一样,美国和利雅得说什么, 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表示 :
“在几乎
《泰晤士报》随即展开连续报道。维基解 未必要让耶路撒冷知道,美国和耶路撒 每一种职业中,人们都需要依靠机密通
密选择了《卫报》、《纽约时报》、德国 冷说什么,也未必要让利雅得知道,如 信。”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Robert
《明镜》周刊、法国《世界报》等重要媒 果外交事务都如此“透明”,这个世界就 Gatex)曾担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他
体作为合作伙伴,他们需要新闻机构拥 会更乱糟糟。维基解密的此次解密,是 在 11 月 30 日说 :
“这一事件是否令人难
有的人力和经验,从 25.1287 万份发自 把外交事务降低到了八卦水平。 堪?是的。是否令人恐惧?是的。对美
美国驻世界各地领事馆的电讯中寻找出 这 25 万份文件当然不只是八卦,人 国外交政策造成的后果呢?我认为将很
线索、背景和故事。这些文件级别大多 们很快就看到,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 小。”瑞典外长毕尔德(Carl Bildt)则说:
在“机密”(Confidential)以上,但有 林顿曾要求美国外交官对联合国的高级 “这会对世界各国外交形成阻力,而美国
上百万的美国政府工作人员能从内部互 官员们进行暗中监视,包括联合国秘书 外交首当其冲。我认为,这根本是有损
联网(SIPRNet)上查阅这些文件。 长潘基文,监视内容包括他们的信用卡 世界安全的做法。”
最具传播效力的首先是八卦。俄罗 密码、日程安排、电子邮件地址、手机 阿桑奇在公布伊拉克战争的有关视
斯总理普京被美国外交人士视为“带头 号码、常用车牌号 ;沙特阿拉伯国王阿 频时,曾在片头放上乔治·奥威尔的语录:
大哥”(Alpha-dog),这些美国外交人 卜杜拉曾多次要求美国对伊朗进行军事 “政治语言的目的就是让谎言听上去像真
士称,俄罗斯是一个被腐败商人和安全 打击,消除核设施,沙特阿拉伯政府还 理,使谋杀变得合理,还能把无形的风
人员控制的“准黑手党国家”;意大利总 呼吁对伊朗进行全球性制裁,以色列也 说得像是坚固的实体。”也许明年 1 月,
理贝 卢斯科尼,“无能, 虚 荣, 作 为 一 曾敦促美国这样做 ;阿富汗副总统艾哈 他在披露美国某家大银行的秘密材料时
个现代化的欧洲国家领导人毫无效率可 迈德·塞阿·马苏德去年访问阿联酋时, 会引用一段卡尔·马克思的话,但国际
言”,美国驻罗马大使馆的电讯说这位领 随身携带了 5200 万美元现金 ;随着朝鲜 政治和全球化的商业运行不会更改自己
导者“身体上和政治上都软弱无力”,他 半岛局势的升级,美国和韩国官员曾讨 的逻辑——维基解密是一个危险的玩笑,
“经常熬夜、嗜好派对,自然没有得到足 论过朝鲜半岛的统一前景 ;美国前任大 泄露机密所带来的刺激会让阿桑奇继续
够的休息”;英国安德鲁王子在一个商人 使威廉·蒂姆肯(William Timken)曾说, 玩下去。
聚会上的谈话也被记录在案,他说,“愚 德国总理默克尔不愿冒险,缺乏创造性。 或许,这个世界正变得更加开放和
蠢的英国和美国政府”未能规划好中亚 路透社专栏撰稿人丹尼斯·哈其森 透明,或许,相对于在大量机密的环境
地区策略,“美国人不了 (Martin Hutchinson)就 下工作,在机密较少的情况下工作将更
解地理,从来就不懂,在 此评论说,维基解密此番 有优势。或许,维基解密将让我们看到
英国,我们有全球最棒的 揭露的最大秘密其实用 更多的阴谋与伪善。我们的确处在一个
地理老师”。安德鲁王子 不着网站泄露也很容易 更加透明、个人隐私更容易泄露的技术
还讪笑一名商人抱怨在吉 发现,那就是,在世界舞 时代,我们总会看到一个小孩子站出来
尔吉斯必须靠贿赂才有钱 台上,美国的霸权地位正 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皇帝是光着身子
赚,他说 :
“这听起来完 江河日下。维基解密文件 的。 但 是, 外 交 事 务、 商 场 上 的 交 易,
全就像法国!” 显示,美国企图组建地区 乃至我们每个人的社交生活,其运行的
外交人员将自己的 联盟,以解决诸如朝鲜与 基础不在于那个说出实话的小孩子,而
所见所闻、自己的判断记 伊朗等棘手问题。但因为 在于沉默的串谋。在《皇帝的新衣》中,
录 下 来, 这 不 同 于 冠 冕 美国经济与军事实力的 皇帝与大臣、大臣与大臣之间达成了某
堂 皇 的 外 交 辞 令, 人 们 相对下降,它在相关地 种沉默的共谋,所有成年人也达成了这
最先的兴趣可能正是这些 德国《明镜》周刊报道“维基 区刚柔相济的外交努力 种沉默的共谋,他们在彼此的默契中注
解密事件” 收效甚微。
“正如英国哲 视着皇帝的巡游。美国外交官还会继续
上不了台面的话。
《经济
学家》网站由此发表文章说,维基解密 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 工作,如同其他的外交官一样,大家对
披露的外交文件实际上有损于它的理念, 预见的那样,没有一个霸权性的主权力量, 彼此的私下里可以容忍的勾当视而不见。
它今年 4 月公布的伊拉克战争中美军直 世界用以抵抗生活走向肮脏、野蛮与短视 而我们每个看客,也不会把枕边的交谈
升机射杀平民的录像,是一件确实发生 的力量就会更显单薄。
” 说给老板听。大多数时候,我们都穿着
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立场 伊朗总统内贾德是维基解密所泄露 一件皇帝的新衣。■

52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11 月 29 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表示,美国对维基解密公布美国政府秘密文件深感遗憾,她将努力消除盟友的疑虑

维基解密与美国政府的战争
“那个时代,你需要破门而入,打开上锁的密码箱,才能接触到材料,而且,你无法大规模搬运。数字化时
代创造了前所未有的通信基础设施,我们仍然像‘冷战’时代那样,搜集从性格特征到消费习惯的详细个人资料,
然后将他们输入到电脑中。我们也能够像纸介质时代那样,建立起一道防火墙,对信息分级、加密。然而,要穿
过构成这些信息等级制度的屏障,也就是那些网路传输协议,却比过去穿过重重关卡抵达密室成本小多了。”

54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得他能够把一连 8 个月,一周 7 天,每 名外交官“一觉醒来,发现整个机密外
天 14 个小时都花在阅读机密情报上。 交文件的储藏室以可搜索的格式向公众
2009 年 11 月 至 2010 年 4 月, 在 巴 格 打开大门……外交丑闻被披露,他们定
达以东 40 英里的汗马前线作战基地, 会心脏病发作”。他对拉莫说 : “我得把
他涉嫌将几十万份美国政府的秘密文件 这些文件弄出来……理由很怪诞……它
和录像泄漏给朱利安·阿桑奇的维基解 也许能改变点什么。”
密网站。他把这些海量文件拷贝在印着 没 有 明 确 的 政 治 诉 求, 没 有 前
Lady GaGa 画面的 CD 光盘里,看上去, 辈“吹哨者”所通常具有的审慎。曼
他就像个无时无刻不在听歌的音乐迷。 宁用了 5 个月,从美国军方、文官系
5 月,他以非法下载和传输机密数据的 统和情报承包商共用的 S I P R N e t ( 全
罪名被捕。 称 Secret Internet Protocol Router
曼宁曾联系上加州一位著名的黑客 N e t w o r k, 机 密 互 联 协 议 路 由 器 网
前辈安德良·拉莫,他请求拉莫帮他把 络 ) 和 JWICS( 全名 Joint Worldwide
机密信息搞出来。后来,正是拉莫向美 Intelligence Communications System,
国当局举报了曼宁。拉莫向媒体公开的 联合万维情报交流系统 ) 上不加选择地
他与曼宁的对话记录所描绘出的,是一 下载了近 30 万份文件,一鼓作气地全
位无法适应伊拉克环境,个人秩序陷入 传给了维基解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幼
一团混乱的青年士兵。他沮丧地向拉莫 稚”和“鲁莽”对美国花巨资建立的、
倾诉说: “我被孤立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技术上和物理上几乎无懈可击的情报
我只想找到解脱的方法。我 网络却是莫大的嘲讽。
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却无 职业外交官、前美国驻
“300 万 名 职 员
助于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外大使大卫·什恩 ( David
中,只需要一名误入
没 人 关 注 我。 我 就 是 个 废 S h i nn) 曾在外交部系统工
歧途犯规的个人,就
物。”曼宁出生于父母离异 作 37 年。 他 告 诉 本 刊 :
能凭一己之力破坏美
的家庭,参军前的一年,他 “SIPRNet 是美国国务院和
国的外交政策。”
无家可归,从俄克拉荷马的 国防部用来存储和传输秘密
塔尔萨流浪到芝加哥,然后 文件的网络,传送的是机密
又漂泊到波托马克。曼宁曾说,他唯一 (secret) 及其以下的信息,与普通互联网
感到能使自己有所作为的,就是形影不 是物理隔绝的。它所对应的是 NIPRNet
离的电脑。重重矛盾的军事情报使他对 (Unclassified but Sensitive Internet
美国外交政策感到幻灭,他认为,“本 Protocol Router Network,非机密敏感
应属于公众领域的一些难以置信的、可 信息网络协议路由网) ,这个网与普通网
怕的东西,却存储在华盛顿某间暗室的 部分相连。而 JWICS 传送的则是绝密信
服务器上”。曼宁曾说,他发现 15 个伊 息 (top secret)。国务院官员通常在输入
拉克人被伊拉克警方以印刷“反伊拉克” 电文前,要对电文进行标记。有一些国
文学的罪名逮捕,而这些人只不过在整 务院专属文件的标识为,比如 STADIS,
理政府腐败情况的资料而已。他跑去向 它意味着该文件只能在国务院内部传
长官解释,但长官让他闭嘴,“他告诉 输。而标记为 SIPDIS 的文件会自动进入
记者◎蒲实
我应该做的是帮助伊拉克警察找到更多 SIPRNet 系统。维基解密网站上所泄露
的犯人”。从那以后,他开始质疑是否 的大量美国外交电文,是这种有 SIPDIS
泄密者曼宁
有真相。他相信,2004 到 2009 年记载 标识的文件。SIPDIS 标识的含义是,该
布拉德利·曼宁今年 23 岁。2007 着伊拉克战争 50 多万个事件的巨大数 信息适宜于与其他政府机构分享。这些
年,他应召入伍,成为伊拉克战场的青 据库将从内部角度细致地证明“第一世 电文通常是一些日常的政治和经济报告,
年美国兵。在他被关押进弗吉尼亚州匡 界如何剥削第三世界”。于是,让这个 与外交官员谈话的总结,以及华盛顿的
蒂科的监狱前,他的军衔是一等兵。他 沮丧的年轻人有所期盼的幻想,便是国 分析文章和政策指导。 ”
在伊拉克的主要工作是情报分析,这使 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和遍布世界的上千 什恩对本刊说 : “美国政府机构一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55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1 月 14 日,驻伊美军士兵在巴格达拘押这名伊拉克男子和他的 3 个同伴,称其涉嫌走私军火

直尝试在各机构间分享上至机密级别的 中,只需要一名误入歧途犯规的个人, 的“英雄”,但他仍无法与影响历史的


信息。这意味着,数十万名政府职员, 就能凭一己之力严重破坏美国的外交政 “吹哨者”们,如泄露五角大楼文件的
只要有访问权,就能读到任何一条电文。 策。”什恩告诉本刊记者。 埃尔斯伯格相提并论。即使是预言网络
实际上,没有人能读完任何一天从海外 曾在多届美国国防部顾问委员会工 战与“透明社会”将随科技降临的美国
汇总的所有电文。S I P D I S 标识的广泛 作,亲身参与“ ‘9·11’委员会”后美 著名科幻作家大卫·布林 (David Brin)
使用,更大大促进了信息的分享,特别 国情报改革的情报与防务专家丹尼斯·格 也难从曼宁泄密一事上看到革命性的先
是在‘9·11’之后。”“9·11”调查委 姆勒 (Dennis Gormley) 告诉本刊 :
“其 兆。“机会主义”,他如此告诉本刊, “仅
员会曾指出,恐怖主义袭击之所以未能 实,只需要在技术上采取适当的安全保 靠一己之力从美国政府获得所有他能接
避免,情报失误有重大责任 ;由于政府 护,就能给从 SIPRNet 和其他政府网络 触到的文件——不考虑这些文件是不是
部门间各自为政、沟通不畅,信息未能 上非法下载大量数据的人制造麻烦。这 反映了政府的不正当行为,然后再传给
送达应该知道的机构。例如,联邦调查 个系统在根本上依赖于总统颁布的安全 另一人,不假思索的公开。我看到的是
局知道“基地”组织支持者扎卡利亚·穆 令,包括不可泄露协议和监控手段,比 人性的自负”。
萨维试图学习驾驶商用客机,却没有告 如背景审查和测谎仪等。 ”可惜的是,过
诉中情局,而中情局当时得知将会发生 去原则上本不允许将 SIRPNet 的数据下
阿桑奇的事业
的一起航空密谋,正拼命想找出航班的 载到可移动设备上,但在某段时间里,
细节。自那以后,政府部门间的情报分 驻伊拉克的中央司令部取消了这一限制。 与曼宁相比,39 岁的澳大利亚人
享成了当务之急。分享扩大同时意味着 在这个空当,曼宁通过了背景审查,获 朱利安·阿桑奇有着更为明确的目的。
网络的脆弱性 :“基本上,这个系统的 得了访问权,成为这百万信息分享者中 在曼宁给他带来声名大噪的伊拉克录像
完整性取决于所有有权访问该网络的人 “误入歧途”和偶然闯入的那一个人。 与阿富汗日记,以及让美国政府进一步
百分之百遵守规定和承诺。在具有机密 曼宁泄密更像场闹剧。尽管曼宁 由尴尬而愤怒、正式与他为敌的外交电
级别访问权的 300 万名政府各部门职员 的支持者把他视为揭露战争丑恶嘴脸 文前,他所创立的维基解密网站已经运

56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大的顾虑。如果不是拉莫向美国当局举
报了自曝行踪的曼宁,也许联邦调查局
现在都还没找到可指控的嫌疑人。曼宁
也是现在已知的唯一一位泄密嫌疑人,
而且他的罪名还未有证据正式确认。
人们还无从确切知道,为什么曼宁
和其他的泄密者愿意把信息传给维基解
密,而不是像过去的“吹哨者”那样,
把信息直接传给大众媒体。 “水门事件”
时代,泄密者“深喉”与《华盛顿邮报》
年轻记者伍德沃德的“七次绝密接触”
颇费周折,两人见面大多安排在凌晨 2
时,地点选在地下车库。伍德沃德想见 “深
喉”时,就把一个插着一面红色旗帜的
花盆搬到他的公寓阳台上作为信号,而
“深喉”欲约见伍德沃德时,就给他寄一
安德良·拉莫 份《纽约时报》 ,并在报纸上画一只钟。
营了 3 年半。阿桑奇曾在多种场合和访 就登载了基于泄密文件的故事。但这些 《华盛顿邮报》的主编和伍德沃德对“深
谈中把自己事业动机概括为“正义”, 文件的披露也并未在当地产生持续的影 喉”的身份守口如瓶几十年,直到“深
对阿桑奇来说,实现这一罗宾汉式的理 响。”还未触及国际主流媒体兴奋区的 喉”快去世前,人们才知道他的名字是
想,具体的手段是信息公开与透明。他 维基解密,最初默默无闻。 马克·费尔特。越南战争时代, “吹哨者”
质疑那些有权力决定信息属不属于秘密 但从维基解密发育出的一种新的 埃尔斯伯格是冒着被终身监禁的危险,
的权威,蔑视他们所建立的信息等级制 媒体形式已具雏形。它的核心,是一个 将 7000 多页美国对越政策的绝密文件偷
度和依赖于这一等级制度运行的社会秩 目前被认为能够提供最大限度安全保障 偷复印,交给《纽约时报》和《华盛顿
序。作为一名黑客高手,他用网络技术 的匿名代理服务,T o r。T o r 是第二代 邮报》发表的,而他的确受到了美国最
和网络社会所带来的信息平面化去消解 洋葱路由(onion routing)的一种形 高法院的拘留和审判。那个时代似乎已
这一等级制度,维基解密创立的初衷, 式,可以匿名进行 T C P 传输,用户通 经成为过去。阿桑奇曾解释,在这个媒
就是专门揭露政府、企业的权力滥用和 过 Tor 可以在互联网上匿名交流。最初 体良心受到质疑的时代,在一些记者屈
腐败行为。 该项目由美国海军研究实验室赞助,后 从权威、保密无从谈起的地方,匿名是
维基解密初试牛刀是揭秘 2006 年 来 T o r 成为电子前哨基金会的一个项 对泄密者安全最好的保护。
索马里的一起暗杀密谋。那时候,将多 目。2005 年后期,E F F 不再赞助 T o r 维基解密以匿名泄密者总代理的身
年职业生涯贡献给非洲事务的大卫·什 项目,但他们继续维持 T o r 的官方网 份与媒体建立了一种微妙关系。 “阿富
恩前大使就已注意到阿桑奇。什恩向本 站。维基解密的发言人之一雅可布·阿 汗日记”约定在德国《明镜》、英国《卫
刊回忆 : “他们自称披露的是一份由索 本鲍姆 (Jacob Appelbaum) 就是 Tor 报》和美国《纽约时报》同时发布,3
马里阿维斯签署的文件,密谋暗杀索马 项目的成员,也是个独立黑客。T o r 的 家媒体按照自己的判断加工故事。《明
里官员。阿维斯现在是索马里极端伊斯 使用,给了泄密者一个匿名 镜》周刊是 373 特种部队的
兰组织的领袖。他们未能提供任何证明 提供信息来源的平台。他们 封面,《卫报》用了 14 页的
文件可靠性和真实性的证据,也几乎未 将大量精力投入在“匿名” 版面讲述平民伤亡,而《纽
引起媒体的关注,更谈不上对索马里内 的努力上,包括一个“军事 约时报》一直很迟疑要不要
政的影响。”2007 年,维基解密披露了 级别加密保护”的电子投递 刊登报道,不愿表现出离维
国际风险顾问公司,高乐公司在 2004 箱,能够让信息源发布者隐 基解密过近的姿态。阿桑奇
年的一份长达 110 页的报告,内容是肯 去个人信息 ;一个有多层网 并 不 满 意。 他 说, 纸 质 媒
尼亚腐败。“这次泄密在肯尼亚媒体得 络安全措施保护的匿名网络 体还不够,人们也许没兴趣
到了一定程度的关注,在国际媒体上也 聊天室。不过,现在这些渠 去 读 14 页 的 长 篇, 还 是 要
出现了有限的报道。例如,当时英国 道都因遇到了安全问题而被 有画面,那才最直接、最震
的《卫报》和美国的《国际先驱论坛报》 关闭。匿名消除了泄密者最 布兰德林·曼宁 撼。所以,他极力扩大伊拉

58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左图:阿富汗法拉省 Granai 村。2009 年 5 月 4 日北约部队与塔利班在此交火后遭到北约轰炸,超过 140 名平民在轰炸中死亡,但美军否认这一数据。


据称,维基解密网站即将公开北约轰炸该村庄的视频文件 ;右图 :10 月 23 日,伊拉克民众在网上查询维基解密网站发布的伊拉克战争文件

克文件的影响力。他找到与 B B C 齐名 的数字化时代创造了前所未有的通信基 越来越多的机构加入其中。2002 年,有


的 Channel 4,被拒绝了,他又找半岛 础设施,我们仍然像‘冷战’时代那样, 125 个大使馆接上了 SIPRNet,到 2005
电视台,半岛答应了。曾在美国国会的 搜集从性格特征到消费习惯的详细个人 年有 180 个,现在有 250 多个外交机构
智库——国会研究处工作多年的前高级 资料,然后将他们输入到电脑中。我们 加入。军方、外交机构、国务院的信息
官员哈罗德·雷利亚 (Harold Relyea) 也能够像纸介质时代那样,建立起一道 都开始走这个网络。军方经过背景审查
如此告诉本刊 : “我将维基解密视为一 防火墙,对信息分级、加密。然而,要 的士兵,也可以在国外的战场上从该网
个发行人,与报纸和新闻媒体类似的发 穿过构成这些信息等级制度的屏障,也 获取自己所需的信息。
行人。所不同的是,维基解密出版的是 就是那些网路传输协议,却比过去穿过 2009 年 1 月,奥巴马一上任,就颁
原始材料,而新闻媒体出版的是基于这 重重关卡抵达密室成本小多了。” 布了信息公开与透明备忘录。同年 12 月,
些文件编辑的故事。新闻媒体会权衡原 对阿桑奇来说, “信息大爆炸”和“机 他又颁布行政令,要求上百万有分级权
始材料的价值和影响,而维基解密不 密大膨胀”是时代赐予的机遇。从 1996 的人接受分级培训,并要求外部专家评
会。”“它使得消息源与大众媒体之间, 到 2009 年,美国政府划定的机密文件 估分级。他的改革受到的最大阻力来自
出现了一个不需与政府权力打交道的独 从 10 多 万 份 膨 胀 为 18 万 多 份, 规 模 国防部,对国防部来说,秘密才能保护
立中介机构。”英国卡地夫大学新闻学 增长了 75%。而包含这些机密的文件从 军队。今年 7 月,奥巴马坚持要求所有
院院长贾斯汀·路易斯 (Justin Lewis) 560 多万份爆炸至 5400 多万份,是过去 政府机关在年底按照其行政令出台相应
对本刊说。 的 10 倍。“9·11”后严峻的安全环境, 规范,国防部刚弄了一份草案出来。这
维基解密的存在放在 10 年前都不 以及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都造成了情 个时代为阿桑奇带来的机遇是 : “在海
可想象。“‘冷战’时代,美国孜孜不倦 报监控的强化。当什么都是秘密的时候, 量信息的网络中,如果接触任何一份文
地保护敏感信息,防止苏联的阴谋 ;而 就没有什么秘密了。大约 200 万名政府 件都要经过层层的传输协议,那时间成
苏联也睁大了眼睛,防止任何一个美国 官员和 100 万私人合同商拥有直接授权 本太高了,这份文件很可能被束之高阁。
偷窥者渗透。那是一个以纸介质存储信 或“衍生”的分级权,政府设密的权力 因此,必须简化传输协议。 ”路易斯说,
息的时代。”路易斯说。在华盛顿,每 因此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另一个趋势, 就在这个时候,阿桑奇向一切掌握秘密
份机密文件都登记在册,每个工作日结 是“9·11”后更大范围内分享爆炸的 的权威,特别是美国国防部宣战了。
束后,都要清点,再放进严加看守的安 信息。雷利亚告诉本刊 : “2002 年, 《国
全柜里。一些文件甚至有水印,以甄别 土安全法》第 892 条要求情报界打破过
维基解密的战争
它们的出处与作者,这些文件一旦被复 去的相互掣肘和相互怀疑,实现情报分
制,会轻而易举地找到源头。 “那个时代, 享。2004 年,国会再度通过《情报改革 伦敦帕丁顿车站附近有一个“前沿
你需要破门而入,打开上锁的密码箱, 与防止恐怖主义法案》 ,要求建立一个 俱乐部”。1989 年,罗马尼亚发生革命,
才能接触到材料,而且,你无法大规模 ‘信息共享环境’ 。S I P R N e t 就是在这 一群战地摄影师创办了“前沿新闻电视
搬运。”路易斯告诉本刊记者,“但我们 时进行的改革。 ”SIPRNet 大规模铺设, 台”。后来,这个电视台幸存下来的成

60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员建立了“前沿俱乐部”,把它作为独 因为他在体制内的努力最后被证明是徒 个基金会现在也受到了压力。过去通


立新闻主义信仰者的聚会场所。这个俱 劳的浪费时间。他说,如果是在今天, “如 过 PayPal 账户捐款给维基解密的账户,
乐部的大厅里,陈列着自克里米亚战争 果媒体拖延或拒绝,我绝对会把东西泄 原本会直接连接到荷兰德基金会,但现
以来战地报道的历史,你能看到《时代》 露给维基解密,或干脆直接放到网上”。 在 P a y P a l 账户和服务已经由于“金援
记者威廉姆·卢梭的靴子,还有那些布 但他仍然非常审慎 :即使这样,维基解 维基解密”而被移除了。P a y P a l 是美
满子弹孔的新闻记者个人物件。约翰·辛 密也不是他的首选,因为维基解密也没 国拍卖网站 e B a y 旗下的网络支付处理
普森、罗伯特·费斯克、杰里米·帕克 有对文件是否应该公之于众的裁判权。 商,它认为维基解密违反了公司的服务
斯曼、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都曾是这 什恩告诉本刊 : “传统媒体仍然行使着 政策。12 月 1 日,一直为维基解密网
个俱乐部的来宾。不久前,朱利安·阿 审慎的责任,这是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 站提供云计算虚拟主机的美国亚马逊网
桑奇也是这里抛头露面的常客。在记者 所赋予媒体的权利。C N N 和《华尔街 站,迫于美国议员施加的压力,中止了
圈子里,阿桑奇因为伊拉 日报》也收到了维基解密的 向维基解密提供的服务,阿桑奇启用了
克战争录像和“阿富汗日 外交密电,但他们拒绝了。 新的虚拟主机。在冰岛,阿桑奇还可以
“美国国务院
记”同时受到尊重和质疑。 《纽约时报》的报道则非常 找到一些安全感。2010 年 2 月,冰岛
已经开始限制进入
10 月, 丹 尼 尔· 埃 尔 小心地隐去了一些电文中 议会提交了“冰岛现代媒体提案”,要
SIPRNet 了, 也 许
斯伯格与阿桑奇在这里有过 的名字和敏感信息。”虽然 让冰岛成为信息自由的避风港。这一在
仅限于国务院内部交
一次对话,两人的相遇似乎 这种权利,在伊拉克战争后 6 月通过的法案,将在最大限度上保护
流的 STADIS 标签会
意在两个新闻时代间寻求呼 美国国防部审查式的堵截 网络媒体和调查记者,对他们有巨大的
被更频繁地使用。 ”
应。
“美国联邦政府的外交、 报道和公关式的信息填塞 吸引力。2010 年的很长一段时间,阿
军事、情报部门与媒体间的 下,已经大大受限。 桑奇都把自己关在雷克雅未克的一栋小
紧张关系,从未改变过,越南战争将这 埃尔斯伯格担忧阿桑奇的安全。他 白楼里,继续工作。11 月 4 日,阿桑
种紧张推向高峰。 ”雷利亚对本刊说。39 自己一生受到 70 多次拘捕,与受到围 奇仍然出现在日内瓦的记者俱乐部上。
年前,埃尔斯伯格向《纽约时报》泄漏 追堵截的阿桑奇有经历上的共鸣。去 而厄瓜多尔现在已经向阿桑奇发出了邀
了未经授权的越南战争文件,那时,反 年,加州关闭了维基解密在美国的域 请,邀请他到厄发表演讲和居住。
战运动已经开始,而“五角大楼文件” 名服务器 (DNS),阿桑奇只能依靠在瑞 人们曾笑话埃尔斯伯格,认为他说
发布时,最新消息都是关于 3 年之前的 士的网络地址 (URL) 来维持网站运营。 阿桑奇会有危险是不可能的事,哪位美
事了。在埃尔斯伯格看来,维基解密速 维基解密公开身份的发言人,比如阿本 国总统好意思去通过不公正执法冒犯一
度更快,与当前联系更紧密,阿富汗战 鲍姆,则在机场受到搜查,手机和手提 位世界尽知的公众人物呢?埃尔斯伯格
争的最新消息距离事发仅有 6 个月。虽 电脑被没收。在公开露面的场合,联邦 用他的亲身经历解释说,他当时受到的
然“阿富汗日记”与高级别的“五角大 调查局的人员就在台下的听众中。阿桑 不合法监听和突袭心理分析手段,现在
楼文件”相比,只是外事官员就能接触 奇已从公众视野消失,藏匿起来。瑞典 都通过《爱国者法案》合法化了。而一
到的低级别现场报告,但埃尔斯伯格仍 政府与国际刑警组织正以一个在这场政 旦被列入特种部队的秘密名单,暗杀的
然给予晚辈阿桑奇充分的肯定。在他看 治剧中有些荒诞的罪名——“涉嫌性侵 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来,伊拉克战争与阿富汗战争重演了越 犯”,对阿桑奇进行追捕。美国国会议 有一个后果,是阿桑奇未曾想到的,
南战争的尴尬历史。他仿佛从阿桑奇身 员皮特·金 (Pete King) 甚至要求把维 甚至与他的理想有些背道而驰。美国外
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基解密列为恐怖主义组织,美国法院也 交电文的曝光,激发了美国舆论对阿桑
但在许多观察家,比如大卫·布林 开始调查阿桑奇。 奇的敌意。他就像扯下了一块许多人觉
看来,阿桑奇根本无法与埃尔斯伯格相 然而,“这已经是个全球化的时代 得即使是在私人生活中都还算必要的遮
提并论。他告诉本刊 : “埃尔斯伯格在 了”。贾斯汀·路易斯告诉本刊,“阿桑 羞布。“偏执狂”,一些人如此评价阿桑
违背他的保密誓言前,用尽了可替代方 奇不是美国公民,而每个国家都有自己 奇。而奥巴马力排国防部阻力所推行的
案。他曾竭力在体制内部寻求务实、审 的法律”。阿桑奇的主要经济来源,是 透明与开放政策,在阿桑奇激进的大规
慎的方法,直到无计可施。”在埃尔斯 通过德国瓦乌·荷兰德基金会捐赠的资 模泄密下,遭遇到挫折。“美国国务院
伯格将文件泄露给媒体之前,他曾花了 金。德国捐赠法明确保护捐赠人的匿 已经开始限制进入 SIPRNet 的信息了,
一年半时间争取在国会的听证会申辩, 名性,美国政府无从查起。这个同名 也许仅限于国务院内部交流的 STADIS
但他未能成功。后来,他才把材料给了 基金会是德国元老级黑客荷兰德创建 标签会被更频繁地使用。”什恩说。而
《纽约时报》。回忆过去,埃尔斯伯格说, 的,他秉承黑客的理想主义,致力于实 国防部也找到了更严格的保密措施的理
如果今天让他选择,他仍然会首选媒体, 现网络世界的完全信息共享。不过,这 由。■

62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9 月 24 日,美国国家计算机安全与通讯整合中心在为“计算机风暴 3 号”演习做准备。高科技系统用于对计算机入侵的监控和封堵

维基泄密——
全球化网络信息暴动的助推器
“全球信息化时代所创造的,拥有超强能量的愤怒者是我们的主要威胁。”查尔斯·库普乾在《美国时代的终结》
中说,如果此刻能赋予这些“愤怒者”一张面孔,那么皓首瘦削、皮肤苍白、行踪不定的朱利安·阿桑奇肯定是首选。
自 2006 年 12 月成立以来,他和他一手创建的“维基解密”几乎掀起了一场全球范围内的“信息化暴动”。他的履
历、神秘感和永远挂在脸上的不妥协,具备了威廉·吉布森等“数码朋克”运动先驱笔下那些横行在未来人工智
能技术控制下大都市中“技术反英雄”的一切特征,一场旨在“解放所有信息”的革命似乎近在眼前。

记者◎朱步冲 楼文件的同时,维基解密在 Youtube 网 地师第二旅的情报分析官,曾驻扎在巴


站上粘贴了一段名为“附带性屠杀”的 格达以东的 Hammer 基地。一名与曼宁
录像。原件是一段被加密、长达 38 分钟 有过接触的黑客安德良·拉莫声称,曼
“附带性屠杀”:一个转折点
的视频文件。这段关于美军武装直升机 宁在一次网络即时聊天中声称自己就是
12 月 4 日,PayPal 宣布冻结了维基 在巴格达城郊造成包括一名隶属英国路 泄露者,他利用国防部电脑网络中的漏
解密的网络账户,在之前的两天,亚马 透社的摄影记者在内 12 人死亡的骇人视 洞,在 6 个月中拷贝走了上千份机密文
逊宣布终结了仅延续了不到 24 小时的维 频,被维基解密重新剪辑为 17 分钟的版 件,然后将其刻录在 C D 上,伪装成一
基解密服务器托管业务。然而对于维基 本,短短一个月内,它的浏览量就超过 张 L a d y G a G a 的唱片带出驻地,然后
解密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它却是这场斗 了 700 万次。在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调查 通过麻省理工学院和波士顿大学的同学,
争的胜利者。这场战争的转折点无疑是 后,五角大楼宣布,泄密者为 22 岁的陆 将这些文件泄露给维基百科。根据拉莫
今年 7 月,在宣布公开 9.2 万份五角大 军一等兵布拉德利·曼宁,这名第十山 的指控,维基解密可能为曼宁的窃密提

64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供了技术支持,诸如提供加密软件,使 外恋的内幕,这份报告立刻使网站获得 德·古尔将军,长期与“基地”组织和
得曼宁能够通过军方电脑系统发送含有 了每分钟近千次的点击,甚至使技术副 塔利班合作,策划针对卡尔扎伊政府和
机密信息片段的邮件,而不会受到侦测 总裁查德·迪克森和手下的技术人员不 美军的袭击行动,以及阿富汗总统卡尔
防火墙的拦截。 得不每隔几小时重启一次服务器。在“附 扎伊的兄弟阿赫迈德·瓦基·卡尔扎伊
尽管美国五角大楼曾在一份简短声 带谋杀”之前,少有公众影响力的维基 曾涉嫌大宗贩毒与腐败,反之,精心选
明中称维基解密“不是一家客观中立的 解密仍然把自己的角色定位在某种“互 择此类机密进行曝光,对于维基解密来
新闻资讯提供机构,而是一家旨在反对 联网信息资料批发商”,英国相对宽松的 说却是“一次极为成功的营销”。丽萨·林
美国阿富汗反恐战争的组织”,“附带性 新闻自由制度为它提供了足够的管道, 奇说。
屠杀”是一起精心策划的“选择性宣传”, 《卫报》、《泰晤士报》等英国媒体开始利
因为维基解密剪掉了地面上混杂在村民 用它提供的资料追踪大西洋工业废料倾
阿桑奇:神经浪游者
中的武装分子手持 A K47 冲 倒等一系列抢眼新闻,但之
锋枪和 R P G 火箭筒向“阿 前,仍然很少有网民对于这 实际上,朱利安·阿桑奇本应成名
“当被揭穿的可
帕奇”开火的镜头。但曾于 个“以爆料对抗不公、腐败 得更早。早在 1997 年,澳大利亚女作家
能性不可抑制地提高
2009 年撰写过一篇“维基解 与消息封锁”的小众网站给 赛利特·德累福斯就和阿桑奇合著了一
时,压迫、腐败与违
密”主题论文的蒙特利尔康 予足够关注。虽然五角大楼 本包含后者亲身经历,被全球黑客们奉
反人道行为将不得不
科迪亚大学传媒新闻学教授 发言人,大卫·拉潘上校在 为圭臬的纪实性著作《地下世界——对
审慎自己的行动。”
丽萨·林奇却始终相信维基 “五角大楼密件”和“附带性 于电子前沿的疯狂,痴迷与黑客的故事》 。
解密是一次网络重塑,界定 屠杀”被公开后,愤怒地声 德累福斯在接受采访中告诉本刊记者,
信息分配与传播的大胆尝试。“在维基 称,公布文件所涉及的具体个人资料将 这个皮肤和头发同样苍白,瘦削,谈话
解密之前,类似行动大多未能成功引发 深刻危及那些试图继续协助北约联军和 中经常间歇性出现沉默的年轻人,很少
公众、媒体乃至政府和国际组织的注意 阿富汗政府者的个人安全,并危害了美 谈及自己的生活细节,但同时“似乎又
力。 ”林奇这样告诉本刊记者,而改变这 国在阿富汗的反恐政策,但实际情况也 对自己拥有的秘密感到焦虑,游移在倾
一趋势的关键就是 2006 年 12 月维基解 许有些夸大其词。“这些未经处理的原始 吐欲和某种自我保护本能之间”。阿桑奇
密公布的首份密件——“索马里内战备 文件,内容丰富但庞杂,几乎和谷歌阿 1971 年出生在澳大利亚东北海岸的汤斯
忘录”——这是由索马里反对派领导人 富汗、恐怖分子等词条所呈现出的海量 维尔城,继承了母亲热衷流浪的激进性
谢赫·哈桑·达赫·阿威斯签署的一份 搜索结果差不多。 ”丽萨·林奇告诉本刊 格。在阿桑奇 1 岁那年,她的母亲就与
密件,声称自己将通过暗杀、绑架与酷 记者,只有富于经验的媒体人士或情报 父亲离异,和一名左翼激进艺术家生活
刑来对待为现政府服务的任何人 : “文件 专家能够披沙沥金,筛选出有效信息 : 在一起。不停顿的迁徙几乎让他无法和
被转发、评论、分析。通过互联网,吸 包括 2008 年发生在喀布尔的印度大使馆 同龄青少年一样接受稳定持续的正统学
引了成千上万的政治评论家、独立媒体 人体炸弹袭击事件报告,清晰地揭示了 校教育。1975 年夏天,当他们暂居在阿
以及索马里难民参与。那些个体的经历 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 (ISI) 在背后插手运 得莱德时,阿桑奇的母亲参与了当地一
与呼声,再也无法被传统媒体过滤,或 作的蛛丝马迹,并印证了美国中情局和 场示威运动,抗议英国军方在马拉灵加
淹没在专家评论和电视大众媒体无情的 驻阿北约联军司令部的种种推测。诸如 沙漠秘密举行地上核试验。在一次午夜
删除和剪辑中。 ”在林奇看来,维基解密 前巴基斯坦军事情报局 I S I 负责人哈米 秘密潜入试验场搜集证据的行动后,阿
确实是某种进步,跨国资本和政府意识 桑奇的母亲被发现自己被一辆没有任何
到自己终将受到全球信息一体化这件自 标志、牌照的汽车跟踪。第二天清晨,
己打造的“金色紧身衣”的束缚与制衡, 警方搜查了他们的住所,阿桑奇从睡梦
移动通信与互联网动员造就了全新的权 中被惊醒,仿佛自此,他的童年也结束了。
力一极。正如阿桑奇所说 : “当被羞辱、 在 一 段 时 期 内, 阿 桑 奇 的 临 时 寓
被揭穿的可能性不可抑制地提高时,压 所对面碰巧有一家电器专卖店。他经常
迫、腐败与违反人道行为将不得不审慎 光顾这家商店,在一台 Commodore 64
自己的行动。” 电脑上写程序,和所有智商奇高的“极
然而,维基解密并非是第一家通过 客”少年一样,阿桑奇很少与同龄人交
爆料而成功获取话语权和关注度的网络 流,而是更愿意坐在电脑屏幕前。1987
媒体。1998 年 9 月,刚诞生不久的知名 年,16 岁的阿桑奇拥有了一台调制解调
网络杂志《S a l o n》,成功地披露出众议 器,当时网站尚不存在,但电脑网络和
院司法委员会主席亨利·海德自 1965 年 电信系统已具雏形,从而形成了一个为
开始和一位有夫之妇发生过长达 5 年婚 维基解密前发言人丹尼尔·施密特 少数好奇心旺盛的电脑精英特地准备的、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65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许多价值连城的机密信息,但他们始终
拒绝像某些唯利是图的商业黑客那样出
售这些信息 :大部分黑客活动都是他们
在墨尔本大学公用计算机室和家中完成
的, “Trax”以及“Prime Suspect”都
在依靠助学贷款项目艰难度日。
任何高明的潜入行为都会被逐渐察
觉,在随后的日子里,澳大利亚联邦警
察对该小组展开了一个称之为“气象行
动”的调查。当他们最终于 10 月接近“国
际颠覆”时,阿桑奇的个人生活正处于
前所未有的低谷,他的妻子带着儿子不
辞而别。当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局南部计
算机犯罪调查组探长肯·戴率领一队警
员最终于 10 月 29 日 23 点 30 分冲进家
门时,连续几天缺乏睡眠和饮食的阿桑
奇正在沙发上,精神恍惚地阅读着《索
维基解密公布了 40 万份伊战军事文件后,法国媒体 OWNI 申请获得阿富汗日记的细节和报道权。
莱达兄弟 :乔治·杰克逊的狱中书简》 ,
图为 OWNI 的 3 名记者
13 块装满了黑客程序和各类用户密码资
技术门槛极高的世外桃源。阿桑奇为自 通话。利用自己设计的 “Sycophant”
程序, 料的硬盘胡乱地散落在那台价值 700 美
己选取的代号是门达克斯(M e n d a x), 他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每天凌晨两 元的 Amiga 500 旧电脑旁边,而不是像
这个名字取自古罗马诗人贺拉斯的诗句 点半,他通过自己的密码破解系统登入 往常一样被他细心地隐藏在蜂房的隔层
“splendide mendax”,意思是“高尚的 “NMELH1”服务器, 查看 Log 日志记录, 里 . 鉴于他的状态,肯·戴甚至认为这
虚假”;他对学校和家庭生活毫无兴趣, 随心所欲地攫取任何感兴趣的信息,像 位少年黑客在吸毒,一位警官误把一瓶
只有在进入“密涅瓦”,无拘无束地驰骋、 《发条橙》主人公阿列克斯一般肆意妄为。 放在卧室里的荧光胶水当成了违禁药物。
窥看、破解时,才感到某种归属感。 在此期间,阿桑奇爱上了一个 16 岁、 德雷福斯说,阿桑奇后来告诉他,他从
密涅瓦是澳大利亚电信公司的前 患有轻度自闭症和焦虑症的姑娘,是在 1975 年那个夏夜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做
身“澳大利亚海外电信组织”(OTC)位 某个墨尔本政府举办的天才少年培训班 着各种警察闯入的噩梦。
于悉尼的电脑网络,核心是 3 台大型工 上认识的,一年后,他们举行了非正式 司法部门花了 3 年时间,才成功地
业计算机。鉴于这些昂贵的设备对于当 婚礼并有了一个孩子。阿桑奇为数不多 对“国际颠覆”进行起诉,1995 年 5 月,
时的计算机个人用户来说遥不可及,能 的朋友都是来自知名黑客 B B S 论坛“电 3 个年轻黑客发现自己面临 63 项不同的
够进入密涅瓦的系统,利用其强大的运 子梦幻”的网友,和那些热衷于在夜间 罪名,其中 31 项专门针对阿桑奇。最后,
算能力测试,改善自己编写程序是一件 服用完 E l a s t i c a 等迷幻药物,在墨尔本 阿桑奇承认了 25 项指控,另外 6 项指控
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情。1991 年 9 月,阿 “The Lounge”夜总会的锐舞和 House 被撤消了。鉴于“国际颠覆”除了乐趣,
桑 奇 20 岁 那 年, 在 一 名 资 深 黑 客“ 凤 派对上消磨一个晚上的家伙不同,阿桑 没有从他们惊人的黑客行为中获取任何
凰”( P h o e n i x ) 的引导和激励下,他侵 奇只和寥寥几个同道维持网络交流,从 不当利益,阿桑奇受到唯一的处罚是向
入了加拿大电信公司北电(N o r t e l)在 不抛头露面。1991 年,他把目标对准了 澳大利亚政府支付一笔 5000 美元的赔偿
墨尔本的主终端。他首先发现了一个名 全球黑客的最高挑战目标 :美国国防部 金,分 3 个月支付,在此同时和之后的
为“N M E L H1”的陌生系统,很快他就 网络信息中心(NIC) ,他和两名来自“电 几年里,他和妻子就孩子的抚养权打了
推测出,N 代表北电,MEL 代表墨尔本, 子梦幻”的黑客网友,号称“澳大利亚 一场同样艰难的官司,此后,筋疲力尽、
而 H1 则是服务器 1 号的简称。阿桑奇 第一电话飞客”的“T r a x”以及编程高 心烦意乱的阿桑奇骑着摩托车穿越了越
不想像那些初级黑客一样,在服务器中 手“Prime Suspect”组成的黑客小团体 南,为了抚养儿子做过各种不同的工作,
胡乱运行自己猜测的指令或程序——那 “国际颠覆” ,以“竞争式的合作”开始 甚至包括电脑安全技术员。作为抵消自
样会引发整个墨尔本市区范围内大面积 了尝试,根据 Prim Suspect 的建议,他 己产生黑客行为冲动的“代偿性安慰” ,
的通信瘫痪。阿桑奇的目标是搞到它的 们首先侵入了与 N I C 密切相连的美国国 阿桑奇选择进入墨尔本大学学习物理,
源程序代码,然后随心所欲地通过服务 防部根域名服务器,然后留下了后门程 然而这个方法并不成功。他再次无休止
器控制成千上百台电话程控交换机,比 序。 地沉溺在关于信息与自由问题的思辨中,
如让所有纽约人能在某一天内尽情免费 虽然“国际颠覆”小组可以接触到 这些思考很快变成了某种行动,2006 年,

66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他把自己安顿在墨尔本大学附近的一家 信息阻断是不可取的。 ”在他看来,维基 美国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还停止向公众
公寓里,和几个招募来的志愿者开始构 解密的出现,无疑是对美国政府自 2001 提供全美详细航空地图,全然忘记动物
架“维基解密”网站。 年“9·11”事件以来以“反恐安全需要” 保护组织和生物学家需要它们确定物种
为名的资讯封锁政策的自然反弹。他说, 分布和迁移路线,工程和地理勘探考察
2005 年,他曾在《Slate》杂志上以《失 机构需要它们来确定施工路线和考察方
透明革命与隐秘原罪
落的信息时代》为题,表示了这种担忧。 案。
当维基解密犹如一座逐渐露出海面 2005 年 5 月,美国国家信息安全监督办 “信息阻断也许符合美国政府的短期
的火山一样引发一场互联网信息暴动时, 公室负责人威廉·莱纳德在参议员听证 利益,并削弱公众对其提出质疑的能力,
也有很多人认为,它本身那种“不用负 会上表示,在其领导下,从 2001 至 2004 但从长期来看,它妨碍的是整个社会对
任何责任”的随意性逐渐成为某种“与 年,该办公室分类归档,加密信息的行 于政府和其他任何机构有效合理管理的
生俱来之恶” 。美国科学家联合会政府保 动数量从 900 万件增长至 1600 万件,阿 信心和整体发展的速度。 ”阿福特古德说。
密项目负责人、2010 年度美国电子前线 福特古德用“侵略性”形容美国政府这 他的观点是 : “与保密制度一样,我们有
基金会先锋奖得主、曾在 1997 年迫使中 一行为 : “许多对于新闻媒体,学术机构, 必要区分何为有益的真相泄露,何为恶
情局公布其年度详细预算的史蒂芬·阿 乃至公共事业查询十分必要的资料数据, 意的真相泄露。有益的保密制度是公众
福特古德,就在博客中将维基解密其斥 都无情地消失了。 ” 利益的保障,是正常而必要的国家外交、
之为“信息时代的汪达尔主义”,“罔顾 “《五角大楼电话黄页》自“9·11” 国防、行政职能得以维持的前提。恶意
个人隐私与国家安全,是开放社会的敌 事件发生后,迅速地从政府公用书店被 的泄露破坏了这些职能,进而侵害了每
人”。 清除,美国陆军的公开网络站点也不复 一个卷入者的隐私和利益。 ”
“2006 年底,维基解密曾邀请我参 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需要输入用户 无疑,在网络 2.0 时代,信息数据
加这个项目,并希望我成为其顾问团队 名和注册密码的封闭性站点“陆军百科 的保存与传播都显得更为脆弱与轻易,
的一员,不过我始终认为,以维基方式 在线”。阿福特古德告诉本刊记者,2002 华盛顿共有超过 8.5 万名政府雇员可以
共享数量如此巨大,内容如此敏感的资 年初,鉴于收录了许多美国首个核武器 接触到核心机密,超过百万名用户可以
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我在回复 研制基地洛斯阿拉莫斯寄存的技术文献、 登录五角大楼专用计算机网络 SIPRNet,
邮件中指出,应当建立一个公开的核查 图纸,洛斯阿拉莫斯国立图书馆的公开 这 种 情 形 使 得 库 普 乾 笔 下“ 拥 有 超 强
班子,以检验信息及其提供者的真相并 技术资料档案馆,宣布不再对公众开放, 能量的愤怒者”的潜在数目难以估量。
加以公开,得到了答复却是,作为顾问, 原因是这些资料“可能有助于恐怖主义 2000 年 5 月, 两 位 菲 律 宾 程 序 员 传 播
我可以自行其是,但不能指望网站一定 分子推敲核爆炸装置的使用与组装”。丝 的“爱虫”病毒在一天内感染了全球超
会采取这种建议。 ”阿福特古德对本刊记 毫不顾大部分文件内容实际上是当地大 过 1000 万台电脑,毁坏了总价 100 亿美
者说,“以不负责的恶意泄露来对抗恶意 学生急需的材料科学、物理、工程学资料。 元的数据。在阿福特古德看来,维基解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67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密仍然是某种混合了“恶意”与“善意” 大楼文件的泄露表面上妨碍了尼克松政 内部知情者”的电子邮件。这是一次维


真相泄露的“互联网无序信息端口”。 府战争越南化政策的事实,并在巴黎谈 基解密风格式的匿名打击,发件者声称
维基解密试图通过“目的正义的事 判中陷入被动,埃尔斯伯格本人也陷于 维基解密完全是一个阿桑奇“独裁统治
实揭露,保障自由与真相的传播”,然而 牢狱,但从长远看,它成为曝光尼克松 下的封闭王国”,所有现金流和账务都掌
如此宏大的目标是否能通过这种极端而 政府种种违规犯法行为的导火索,并提 握在他一人之手。从 2010 年 1 月到 4 月,
隐秘的手段达成?根据目前的运作流程, 前结束了美国在印度支那半岛不得人心 维基解密通过国际募捐、采访收费和商
瑞典网络服务提供商 P R Q . s e 提供网站 的军事干涉,挽救了无数美国军人和印 业赞助,一共获取了超过 76 万美元的现
的主机托管,这家公司可以承受法律压 支半岛平民的生命。”维基解密发言人克 金收入,然而它的网络技术和信息披览
力和网络攻击,并坚持客户的匿名。提 里斯汀·拉弗森(Kristinn Hrafnsson) 完全由少数志愿者完成,租用域名和服
交的材料首先经过 P R Q,然后送到维基 由此告诉本刊记者, “在那之后将近 20 务器的费用也非常有限,只有每月几百
解密位于比利时的服务器上, 年,任何旨在揭露类似行为 美元,而阿桑奇本人的旅行生活开支却
再 送 到“ 另 一 个 法 律 上 较 为 的泄密都不可避免地需要两 相当高 ;7 月的五角大楼文件风波更是一
维基解密仍
友善的国家” ,在那里它们将 个条件,传统媒体出于利益 次失败的媒体爆料“寻租”事件。
然是某种混合了
从“终端机”上删除,储存在 的关注以及来自政府司法机 对 这 些 指 控, 无 论 是 维 基 解 密 还
“恶意”与“善意”
其他地方。这些“终端机”由 构的同情性支持,然而互联 是 阿 桑 奇 本 人, 都 予 以 斩 钉 截 铁 的 否
真相泄露的“互联
一群极其隐秘的工程师进行维 网时代终于改变了这一切。” 认。然而另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维
护,他们是维基解密的高级祭 网无序信息端口”。 拉弗森告诉本刊记者,在维基 基解密正在使得它赖以生存的资讯提供
司。 解密成立的第一个年头里,它 者四处树敌,遭受打击。虽然阿桑奇宣
更致命的是,虽然顶着维基的名号, 的资料库内就拥有了 120 万份来自全球 称,在陆续公布的 9.2 万份五角大楼文
但这个与维基百科毫无干系的网站并不 各地网络志愿者提供的资料,现在正以 件中,有 1.5 万份实行了匿名处理,但
允许访问用户自主编辑网页资料甚至评 每天 1000 份的速度递增。维基解密拥有 维基解密仍然不能免于“手上沾染鲜血” ,
论,也和资料提供者没有任何资料分享 大概“800 ~ 1000 名”遍布全球各地的 曼宁并非唯一一名因提供资料而陷入麻
条款,保证信息真实性的第三方核查在 兼职资源搜集者,“仿佛是一个匿名信件 烦的维基解密合作者。2007 年初,阿桑
维基解密的匿名提供机制下,也无从实 投递箱”。克里斯汀·拉弗森告诉本刊记 奇来到肯尼亚,这一旅行的后果是一份
施。维基解密声称,在网站成员运用所 者,维基解密没有常设办公室,没有全 国家警察滥用私刑,导致超过 500 名反
有公开可靠信息和逻辑推理,对材料进 职付薪职员,志愿工作人员之间往往以 对派和游行示威者丧生的报告在维基解
行“例行检查”后,更多的全球网民将 假名或代号相称,阿桑奇带着这个成员 密网站上被公布。阿桑奇本人曾遭遇盯
以“云计算”方式对材料真假自发进行 不固定的小团队从一个国家“快闪”到 梢跟踪和一起未遂武装绑架。然而更糟
鉴别,然而这始终不能完全过滤所有的 另一个国家,神秘感似乎是维基解密能 糕的事情发生在 6 月 :两名可能向维基
隐患 :2001 年,ABC 电视新闻频道曾引 够仰赖的唯一保护色。 解密提供资料的肯尼亚国内民权活动家
用“网络匿名新闻线索”指称 10 月底发 但这带来了另一个问题——“维基 在光天化日下的内罗毕街头被枪杀,对
生的邮寄炭疽病菌恐怖袭击事件的背后 解密把自己的身份和操作方式隐藏得密 于这一事件,阿桑奇虽然在维基解密的
操控者为伊拉克政府,然而 7 年后,FBI 不透风,又有谁能放心地把自己占有的 Facebook 主页上表示遗憾,但同时却表
最终证实幕后真凶是一名与伊拉克毫无 重要资料放心地托付给他们,同时又感 示,两名受害者自身疏忽也是导致悲剧
关联、精神抑郁的底特里克堡陆军防疫 觉自己的安全得到足够保障?”网络真 的原因。
实验室生物学家布鲁斯·埃文斯。曾对 相揭秘网站 Cryptome.org 的创立者约 “维基解密变成了某种互联网超级信
这一线索深信不疑的《Salon》杂志掌门 翰·杨这样告诉本刊记者。虽然阿桑奇 息堡垒。 ”阿福特古德告诉本刊记者, “我
人格伦·格林沃德在事后接受 ABC 电视 曾在多种场合将 Cryptome.org 奉为“维 并不认为它将逐渐提高自身的透明性。
台访谈时,坚称媒体应当吸取教训,完 基解密的精神教父”,并一度在维基解 过度封闭化的操作和拒绝透露资料信息
整核实与公布信息提供者的身份 : “这与 密网站附加了 C r y p t o m e . o r g 的链接, 来源,只会限制其自我改善的空间,同
信息本身同样重要,一个潜在撒谎者只 但杨始终认为自己与阿桑奇道不同不相 样,这种恶作剧式的信息解放在短时间
要察觉到有被暴露在舆论阳光下的危险, 为谋。他说 : “也许这个站点仅仅是个 内,也许只会迫使它谴责攻击的政府与
就会倍加谨慎。” 中情局或者其他政府安全机构的钓鱼工 机构借机增强本来已经被严重滥用的保
对于这种指控,维基解密仍然认为 具,即便不是,维基解密宣扬的信息透 密机制, 以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力。 ”■
自己的“匿名解密”行动完全正当 : “想 明革命也只是老调重弹,没什么新鲜玩 (感谢克里斯汀·拉弗森、史蒂芬·阿
想丹尼尔·埃尔斯伯格在 1971 年的处境 意儿。” 福特古德、约翰·杨先生以及丽萨·林奇、
吧,保密法阻止了美国人民知晓美国政 约 翰· 杨 告 诉 我 们, 今 年 8 月, 赛利特·德累福斯女士提供的资料与大
府操控越南战争进程的真相,尽管五角 Cryptome.org 还收到了一封来自“维基 力协助)

68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25 万份机密电文泄露的部分内容 记者◎俞力莎

美国对联合国高层官员与各国政要进行监控

维也纳和罗马联合国代表团以及美国驻 许多国家的政要也被列入了监控名
其他国家的 33 个使领馆。指令要求美国 单。2009 年 4 月一份同样由希拉里签署
外交官收集联合国人员的详细信息,除 的指令要求美国情报人员收集刚果民主
了基本职务、工作日程表和其他相关履 共和国、卢旺达和布隆迪国内重要人物
历资料外,还包括电子邮件地址、电话、 的一切信息,包括政府、军方、情报部门、
传真和寻呼机号码、信用卡账户、航空 反对派、民族、宗教和商业领域重要和
会员账号等信息。通信中所用密码和个 新兴人物的身体状况、种族及针对美国
人密钥,甚至包括 DNA、指纹和眼球虹 的立场等。驻保加利亚索菲亚美国大使
膜在内的生物信息也在搜集之列。指令 馆收到指令,要求收集关于保加利亚领
要求收集有关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管 导人与俄罗斯官员或商人之间私人关系

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
理和决策风格以及影响秘书处”的情报。 的情报。驻埃及开罗、以色列特拉维夫
此外,各位副秘书长、常任理事国代表、 和耶路撒冷、约旦安曼、叙利亚大马士
2009 年 7 月,一份由美国国务卿 专门机构的负责人及其主要顾问、秘书 革和沙特利雅得的美国外交机构被命令
希拉里·克林顿签署的“国家人工情 长的高级助手、维和行动的负责人等均 关注哈马斯和巴勒斯坦当局领导层成员
报收集指令”被发送给美国驻纽约、 在监控范围之内。 的旅行计划和所用车辆。

普京与贝卢斯科尼的“神秘”关系

2008 年,贝卢斯科尼重登意大利 的言论,尤其是当贝氏指责美国激怒俄 图在欧盟将自己描述为美俄之间的桥


总理宝座后,美国驻意外交机构开始密 罗斯时,他的行为显然已经“越界”了。 梁。这意味着意大利政府将持续致力于
切关注俄意关系新走向。一系列报告指 贝卢斯科尼变得越来越像“普京在欧洲 淡化欧盟对俄罗斯的敌意,破坏美国遏
出,贝卢斯科尼与普京之间有私人的、 的官方发言人”,意大利的对俄政策成了 制俄罗斯的努力。
经济上的紧密联系。普京一家常常前往 他“个人的游戏之举”。为了
贝卢斯科尼在撒丁岛的别墅,并由后者 讨好生意伙伴,他频频否定来
为其出行买单。此外,俄意之间签署了 自“士气低落、资源短缺、日
大量长期性的能源合作协议,意大利能 益被边缘化”的意大利外交部
源巨头 ENT 在俄罗斯的办事处被称为 的战略建议。他支持俄罗斯关
意在俄的第二个大使馆。密电指出,意 于在欧洲建立新的安全框架以
执政党应该已经怀疑贝氏从俄意的能源 取代北约及欧洲安全与合作委
交易中获得丰厚利益。格鲁吉亚大使告 员会的倡议,顺俄罗斯之意公
诉美方,意政府相信普京曾允诺贝氏从 开要求暂停乌克兰与格鲁吉亚
ENT 与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每一项交 加入北约的进程,呼吁奥巴马
易中抽取百分之一的利润 放弃导弹防御系统,坚持认为
美国认为“奢侈的礼物”和暴利 俄罗斯在俄格冲突中的行为正
的能源合同解释了为什么贝卢斯科尼频 当,甚至主张欧盟接受俄罗斯。
频发表对普京表示支持的“猖狂而无益” 最令美国恼火的是,他一直试 普京(左)与贝卢斯科尼

70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美国与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天野之弥的幕后交易

2009 年 9 月 14 日,国际原子能机构第 53 届大会正式批准


日本前驻该机构大使天野之弥为国际原子能机构新的总干事。
一系列相关电文显示,天野之弥的当选得益于美国、澳大利亚
和法国的强力支持。澳大利亚率先表示首肯,法国为其争取了
除西班牙之外的广大欧盟成员国的支持,最为重要的是,美国
的干预直接导致持反对意见的阿根廷代表在投票时弃权。
作为回报,天野之弥向美国做出了几项承诺。第一,在他
任期内,国际原子能机构将在伊朗核问题上发挥更为有限的政
治作用。第二,他将按照美国的意愿,重新调整国际原子能机
构内部的人事安排,包括 :保证由美国人担任行政管理司副总
干事,该职位是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二把手 ;除去被华盛顿视为
眼中钉的对外关系和政策协调办公室主任塔里克·拉乌夫,因
为此人立场更接近俄方利益,其存在无助于伊朗核问题的解决;
在负责安全事务的副总干事谷口富裕卸任后,确保其继任者不
会来自发展中国家 ;再向美国提供一个能够在核安全事务方面
发挥“实际作用”的高层职位。天野之弥多次向美国大使强调,
尽管他迫于 77 国集团要求他公平中立的压力而不得不做出一
定妥协,但是他将在所有“关键的战略性决策”上坚决地支持
美国。他对美国总统核不扩散问题特别代表苏珊·伯克表示:
“只
4 月 12 日,核安全峰会在美国华盛顿拉开帷幕。
图为天野之弥(左)与奥巴马 要你们下定决心,美国可以做任何事!”

伊拉克视沙特为最大威胁

在打破伊拉克政治僵局的问题上, 教,而沙特政府又拒绝承担责任。这一
沙特阿拉伯发挥了积极作用。今年 10 事实加强了伊拉克人的看法,即沙特的
月 31 日,沙特国王阿卜杜拉邀请伊拉 逊尼派在纵容反对什叶派的煽动性言论。
克各派领导人前往利雅得,通过对话 而且沙特的传统观念一直认为伊拉克是
和协商解决伊拉克的政治危机和组建 逊尼派的堡垒。2009 年 6 月,伊拉克境
伊拉克新政府的问题。但是美国外交 内的什叶派主要聚居地发生爆炸事件后,
部 2009 年 9 月的一份报告曾指出,伊 马利基曾发表声明 :
“我们已经注意到,
拉克视沙特为最大威胁。 许多政府对这次杀害什叶派的事件保持
电 文 称, 伊 拉 克 与 沙 特 阿 拉 伯、 了可疑的沉默。”矛头实际上直指沙特。
科威特和叙利亚的关系,至今仍未有 无独有偶,另有一份电文披露,沙
实质性进展。其中,伊政府认为最大 特国王阿卜杜拉曾在闭门会议上发表轻
的挑战是处理与沙特的关系。但是因 视伊拉克和巴基斯坦领导人的言论。他
为顾虑到美沙的密切关系,伊拉克政 在谈及马利基时说 :
“您和伊拉克国家都
府官员一般避免在美国政府官员面前 在我心上,不过那名男子(马利基)不在。

对沙特进行严厉批评。伊拉克官员指 他还指出巴基斯坦总统扎尔达里是该国
出,经常有沙特的反什叶派宗教人士定 发展的最大障碍,
因为“一旦脑子坏掉了,
期到伊境内,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传 会波及整个身体”
。 沙特国王阿卜杜拉

72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中东盟友敦促美国进攻伊朗 阻止的危险比阻止的危险大得多”。沙
特也要求美国攻打伊朗。美国外交官
此次公布的机密电文有大量涉及 与沙特国王阿卜杜拉的谈话记录显示,
伊朗核问题。2009 年美国外交官与中 阿卜杜拉曾多次劝告美国攻击伊朗以
东地区领导人的会谈纪要显示,美国 终止其核武器项目,认为这是“斩掉
在中东的盟友普遍主张美国对伊朗采 毒蛇的头”
。美国外交官认为沙特外交
取军事行动。 部门在伊朗问题上态度比较温和,王
巴林国王哈马德在与美国中央军 室高级成员则“更为好战”。以色列国
区司令彼得雷乌斯与的谈话中,促请 防部长埃胡德·巴拉克也对美国外交
美国对伊朗采取军事行动,强调美国 官说 :
“对伊朗和朝鲜,任何选项都不
必须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因为“不 巴林国王哈马德 应该被排除。”

美国曾干预朝鲜和伊朗航班往来 美国外交官对各国政要评头论足
2008 年 7 月,美国驻土库曼斯坦、 枚 BM25 导弹。伊朗最大射程的弹道导 维基解
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阿富汗 弹 是 1200 英 里, 而 BM25 可 达 到 2000 密此次公布
等国使馆曾收到由美国国务卿签署的 英里,这些导弹将使伊朗第一次有能力 的 文 件 中,
密电。电文显示,美国对朝鲜和伊朗 打击欧洲西部甚至是莫斯科。美国官员 不时可见美
往来航班表示关注,并认为此举有核 还警告说,这些导弹先进的推动力可能 国外交官对
扩散嫌疑。美国国务卿要求这些国家 会加快伊朗洲际弹道导弹的发展过程。 各国政要的
应派出官员对此事进行干预,并建议 自 2006 年就有零星的报道称朝鲜可能将 评 头 论 足。
应禁止航班从这些国家领空穿越,或 BM25 导弹卖给伊朗,这一导弹的部分 美国国务院
者要求这些国家应先对飞机进行全面 部件可能被陆续运送到伊朗。美国情报 官员尴尬地
检查,再决定是否允许穿越。 机构相信,目前整个的导弹已经运到伊 表 示, 此 次 伊朗总统内贾德
今年 2 月 24 日的一份外交密报记 朗,伊朗正尽力掌握新一代导弹的技术, 公开的一些
录指出,在 2009 年俄美一次高层会议 朝鲜和伊朗之间将建立更深的军事甚至 机密文件由于绝大部分都是国务院的
上,美国曾提出伊朗已从朝鲜获得 19 是核武器的合作。 内部信息,所以用词都非常坦率,缺
伊朗发射 Shahin 导弹 少外交官经常使用的掩饰性词汇。比
如 伊 朗 总 统 内 贾 德 被 比 作 是“ 希 特
勒 ”, 法 国 总 统 萨 科 齐 被 称 为“ 赤 裸
君王”,德国总理默克尔是“不愿冒险,
缺 乏 创 造 性 ” 的“ 塑 料 王 天 使 ”, 阿
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有些偏执狂”。
“苍
白而不坚定”的俄罗斯总统梅德维杰
夫对“大男子主义”总理普京唯命是
从,两人关系宛如“蝙蝠侠”与副手
“罗宾”。“情绪反复无常”的利比亚
领导人很少离开“他的高级乌克兰护
士”的陪护。“不负责任、自大、低效”
的意大利总理贝卢斯科尼“软弱、无
能,喜爱狂欢作乐而常常缺乏睡眠”。
美国总统奥巴马也被披露“更喜欢东
方 而 不 是 西 方 ”, 并 且“ 对 欧 洲 没 有
感情”。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73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1973 年 4 月 11 日,五角大楼文件泄密案被告丹尼尔·埃尔斯伯格出庭后与妻子接受媒体采访

一代代的“吹哨者”们
“当一切都被设定为秘密时,没有什么是秘密的。”法官斯图尔特在审理五角大楼文件泄密案时曾如是评论。
40 年后的今天,许多人都在担心,美国正在进入一个“一切都是秘密”的时代。

74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布,除了刚公布的 40 万份伊拉克战争文 级”,得以接触绝密文件。埃尔斯伯格很
件外,维基解密很快会将 1.5 万份阿富 快发现,关于民主美国没有秘密的说法
汗战争文件公之于众。和他一同出席新 “纯粹是一派谎言”。“绝大多数机密不会
闻发布会还有 79 岁的丹尼尔·埃尔斯伯 泄露给美国公民。即使这些严密封锁的
格。尽管在很多人争论说,维基解密并 信息已为敌对国所知,即使需要国会授
不是一个传统的“吹哨者”,但在埃尔斯 权动武,即使需要对外交政策进行民主
伯格眼里,今天的阿桑奇就像 40 年前的 监督,政府也不会透露这些机密。”但那
自己 :
“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名字。但他 时,他感到 :
“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帮助国
们同样揭露了陷入僵局的战争,情况也 会、媒体或是公众了解总统即将采取的
许比‘越战’更糟糕。
” 行动,自找麻烦。要是透露总统行动的话,
在美国,那些揭露政府秘密,以打 那些目光短浅、思想狭隘的个人或是机
击其内部不轨或不法行为的人被称作“吹 构很有可能就会进行干涉,只会把事情
哨者”。在乔治华盛顿大学国家安全档 弄得一团糟。

案中心主任托马斯·布兰顿看来 :
“丹尼 “不可思议的工作节奏,以及相关的
尔·埃尔斯伯格对五角大楼文件的泄密 内幕信息,都会使你觉得自己举足轻重。”
无疑是‘吹哨者’中的典范,也是历史 几年后,埃尔斯伯格这样向刚刚就任国
上对美国政府产生最大影响的一个。
” 家安全事务助理的基辛格描述接触机密
1969 年 9 月 30 日 傍 晚, 兰 德 公 司 文件时的感受 :起初让人“欣喜若狂”,
顾问埃尔斯伯格打开自己办公 很快就会“感到自己像一个傻
室角落里的黑色绝密保险柜。 子”,
曾“受人愚弄”
,再后来“你
“你所知道的
8 英寸厚的 47 卷的五角大楼 所知道的仅仅是自己看到的东
仅仅是自己看到
文件占据了两个抽屉。绿色硬 西其他人看不到——其他所有
的东西其他人看
皮纸封面的上下方赫然印着黑 人都是傻子”
。最后,
“你自己
不 到 —— 其 他 所
体 的“ 绝 密 ” 二 字。 这 7000 不再会向那些无法参阅机密的
有人都是傻子。”
多页的文件是国防部前部长罗 人学习”,
“你会小心翼翼地向
伯特·麦克纳马拉设立的专门 他们撒慌。事实上,你一直在
工作小组编写的 1945 ~ 1967 年美国对 试图控制他们,根本不会去听取他们所
越南政策的历史。 提出的建议”

埃尔斯伯格挑选出 1964 至 1965 年 1967 年夏,埃尔斯伯格完成在越南
的几卷放入自己的褐色牛皮包中,因为 的详尽考察回到华盛顿。这次考察让他坚
“它们与现实情况息息相关 :一场战争将 信,
“越南战争前途渺茫,血腥的‘越战’
愈演愈烈,但是民众却被蒙在鼓里”。几 最终将会陷入永无休止的僵局”
。政府幕
十年后,埃尔斯伯格已经无法记起自己 后的所见所闻尤其令他失望 :在高涨的反
离开兰德公司的大楼时,哨兵是否曾要 战浪潮声中,政府正在隐瞒国会和公众
求查看公文包。他只清晰地记得哨岗桌 秘密将战争扩大化。1967 年 11 月 21 日,
边贴着的警告 :
“让你的所见所闻留在公 美军驻越南总司令威斯特摩兰将军公开讲
司”。旁边还有一幅漫画 :一个人被关在 话,称“越战”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监狱中接受一群保安的审讯 :
“请打开您 埃尔斯伯格说:
“但我知道那是一派谎言。

的公文包,接受我们的检查。”在此后的 当时五角大楼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在何种情
6 周里,埃尔斯伯格用同样的方式秘密带 况下可以使用核武器,并在计划增兵。
记者◎徐菁菁
出了全部五角大楼文件,通宵复印,然 恰逢其时,一次泄密极大地触动了
后在早上 8 点重新出现在兰德公司。 埃尔斯伯格。1968 年 3 月 10 日,迄今未
“泄密有时候也是一种爱国行为”
此前 5 年,1964 年 8 月,海军退伍 知的一个匿名消息源将五角大楼的争论
2010 年 10 月 23 日,在伦敦距离英 军人、身为兰德公司顾问的埃尔斯伯格 泄露给了《纽约时报》,该报在报道中精
国秘密情报局总部几步之遥的一家酒店 作为助理国防部长麦克诺顿的助手,被 确地提到了申请增兵的数量——20.6 万
里,朱利安·阿桑奇在新闻发布会上宣 授予最高公务人员级别 :G S -18“资深 人,使得约翰逊总统向越南增兵的计划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75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面临前所未有的指责和反对。“此前,我 为了巩固阮文绍的地位,他下令扩大战 部五角大楼文件,并要求报社以头版头


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机密文件泄露给国会, 火,对柬埔寨实行秘密轰炸,并用伪造 条连载形式刊登相关内容。
更没想过通过媒体告诉广大民众。我一 轰炸报告的手段使国会对此事一无所知。 为对抗法院对《纽约时报》报道五
直……认为泄露秘密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1969 年春天,埃尔斯伯格得到了查 角大楼文件的禁令,埃尔斯伯格陆续将文
的做法,是背信弃义,而且不会对谁有 阅“五角大楼文件”的机会。这些绝密 件传播开来。6 月 24 日,美国有 11 家报
帮助。”埃尔斯伯格日后回忆说,“我现 文件让他产生了“从前绝不会产生的想 社和《纽约时报》一道同时刊载了五角大
在发现……显而易见,泄密有时候也是 法”:如果美国以及完全受其资助的盟友 楼文件。随后,埃尔斯伯格又向《华盛
一种爱国行为。” 没有破坏日内瓦商定的和谈,1954 年之 顿邮报》提供了《国家安全研究备忘录》

几天后,埃尔斯伯格第一次拿着机 后不会爆发战争。美国所支持的法国殖 这份文件披露了尼克松关于在越南动用大
密文件和电报来到《纽约时报》,把威斯 民战争以及 1955 和 1960 年之后的“越战” 量部队甚至于原子弹的想法,他曾经敲着
特摩兰增兵计划的相关文件交给了负责 都不能算“内战”
,“按照联合国宪章和 桌子对基辛格说 :
“你太关注平民了。我
五角大楼报道的尼尔·希恩。随后,《纽 美国自己的理念,这是一场外国侵略战 才不考虑他们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约时报》发布了数条新闻,威斯特摩兰 争,是一场美国发动的侵略战争”。手中 6 月 28 日,埃尔斯伯格以违反《间
在年度报告中对总统所做的一系列保证 的五角大楼文件促使埃尔斯伯格希望全 谍法》的罪名被捕,成为首位因为泄密
全部被公之于众。这次泄密的效果立竿 面结束战争,并让他认识到自己有这样 行为而不是间谍活动触犯《间谍法》的人。
见影 :当晚,韦斯特摩兰将军就接到了 的能力。 根据后来解密的资料,当时,尼克
白宫令其离开越南、回美国担任陆军参 完成对五角大楼文件的秘密复印 松政府内部对五角大楼文件泄密存在两
谋长的通知。3 月 25 日,约翰逊总统在 后,埃尔斯伯格曾尝试将文件透露给国 种不同的反应。一方面,尼克松个人认
一次高官聚会上说 :
“向《纽约时报》泄 会反战派议员,鼓励他们向政府发起挑 为,将五角大楼文件中有关肯尼迪和约
露机密对政府构成了严重伤害。我将会 战,以早日结束“越战”,但包括当时主 翰逊政府的部分公之于众未尝不是一件
在选举中遭到前所未有的反对,也会被 和派的头面人物乔治·麦戈文参议员在 好事。
“因为文件表明,前任政府将美国
拖下水。
”几天后,他就发表电视讲话, 内,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做赌 带入了‘越战’中……民主党现在一定
称要停止对“北越”的轰炸,促成双方 注,也不愿因为“越战”问题在两党斗 叫苦连天。
”基辛格曾这样说。但另一方
和谈,同时宣布,他将不参加下一届总 争中留下把柄。 面,让尼克松担心不已的是,这可能会
统选举。同年 11 月,尼克松当选总统。 1971 年 3 月 2 日,埃尔斯伯格走出 开肆意泄露文件的先河。今后可能会有
以“体面结束越战”的许诺赢得大 了最后一步。在和尼尔·希恩进行彻夜 人泄露他本人过去及现在有关印度支那
选的尼克松再次让埃尔斯伯格失望了。 长谈后,他同意向《纽约时报》转交全 秘密行动和政策的文件。他必须采取措

76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左图 :美国摄影师马克·吕布 60 年代拍摄的
在五角大楼前游行的反“越战”民众
右图 :1976 年 8 月 29 日,美国联邦调查局前
副局长马克·费尔特作为嘉宾出现在美国哥伦
比亚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面对国家”中

这个国家的政治图景。
1971 年 6 月,白宫参谋霍尔德曼就
五角大楼文件所带来的冲击向尼克松汇报
说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五角大楼文件不
过是冗长费解的官方文件。但是在这冗长
的官方文件中,有一点不言自明的真理 :
你不能再相信政府,不能再相信政府所说
的话,不能再依赖政府所做的决定。
“总
统一直被奉若神明。大部分民众都下意识
地接受了这一点,但是五角大楼文件的公
布严重损害了民众对此的认识。

《信息时代的政府保密》一书作者,
美国萨克福大学教授艾拉斯代尔·罗伯
施,而这些措施和行动之一就是后来的 茨告诉本刊 :
“五角大楼文件泄密和此后
“水门事件”。 发生的‘水门事件’所产生的连带效应是,
针对埃尔斯伯格的审判一直持续到 美国上下普遍支持加强立法以增强政府
1973 年“水门事件”曝光后。另一位吹 的开放度,并在 1974 年通过了美国《信
哨者“深喉”的泄密把埃尔斯伯格救出 息公开法》的重要修正案。”该修正案强
了官司 :
“水门事件”检察官同时发现, 调,对涉及国家安全和对外政策的信息,
尼克松曾指派中情局官员到埃尔斯伯格 法院有权依据政府执行令对之进行实体
心理医生的办公室行窃,以获得其档案。 审查,以确认其是否适当。1978 年,卡
随着政府一系列有碍司法公正的行为被 特总统颁布行政命令,考虑给予公众查
曝光,1973 年 6 月,法院做出裁决 :
“在 阅秘密信息的权利。
现在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保证司法公正 与此同时,政府保密系统与吹哨者
的措施就是立刻结束本案,接受被告提 间的较量仍在继续。
“如果你翻阅过去 40
出的驳回政府指控的建议,解散陪审团。” 年《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的头版,
就在审判结束的前一天,美国国会 你就会发现,几乎每天都有泄密出来的
全票通过了一项禁令,禁止美国继续参与 消息。”乔治华盛顿大学国家安全档案中
印度支那地区的战争,
“越战”行将结束。 心主任托马斯·布兰顿告诉本刊记者。
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威廉·维
夫告诉本刊,
“二战”塑造了现代美国
国会不希望给予政府和
政府的保密格局。为了适应战争需要,
总统过多的权力
1940 年从罗斯福总统开始,国家安全信
“我想,极少有泄密行为单凭自身 息设密的权力从军方转移到了美国总统
就会对政府的政策议程产生很大的影响, 手中。从此,美国总统可以在不通过国
美国结束‘越战’也不是埃尔斯伯格泄 会和法院的情况下,依照自己的需要通
密的单方面结果。
”美国科学家联合会政 过行政命令改变保密制度。
府保密项目主任史蒂芬·艾弗特古德在 20 世纪 70 年代政府信息开放的氛
接受采访中告诉本刊。但上世纪 70 年代 围 并 没 有 持 续 多 久。“ 在 80 年 代 初 期,
初“吹哨者”们的努力,却在逐渐改变 由于里根政府‘冷战’政策的加强,国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77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2006 年 6 月 19 日,伊拉克阿布格莱布监狱释放的犯人

家的保密政策开始收紧,与此对应的是, 担任医学顾问,并在 1946 年南太平洋比 社同时转引了上述文章 ;同日,伊朗议


同一时期的泄密也随之增加。”布兰顿说。 基尼环礁核试验中担任辐射安全官员。 长拉夫桑贾尼在记者招待会上对消息公
80 年代初,很多美国医学专家认为, 他这些被列为“头号机密”和“秘密” 开予以证实。“伊朗门”事件引发了一场
在美国 1940 到 1950 年的核试验中,成 范畴的文件被国家核试验退伍军人联合 历时 11 个月、耗资 400 万美元的马拉松
千上万名美国试验人员暴露在核辐射下, 会得到,并公之于众。这些文件详细记 式的调查,并在 1987 年 8 月 12 日迫使
致使许多人罹患癌症、肿瘤、白血病等 录了美国军人受到超量核辐射的证据, 里根向全国发表电视讲话,承认对该事
疾病。但由于这些人员的记录大多都是 涉及人数达 4.2 万人,包括军人、科学家、 件负有“领导上的责任”

保密的,或者已经遗失,他们根本无法 医生和平民合同工。文件还揭示,政府 “ 在 1986 年 以 后, 由 于‘ 伊 朗 门 ’
证明自己受到了过量的辐射。美国国防 军方高层一直对过度辐射的问题心知肚 事件再次显示了政府保密系统导致严重
部否认了这些说法,他们认为试验人员 明,但仍旧听之任之。 政策失误的问题,美国进入了一个政府
受到了足够保护,政府没有义务为他们 丑闻的曝光再次给政府的保密系统 信息更为开放的时代。这一时期一直持
的高额医疗账单负责。一名就职于里根 带 来 了 巨 大 压 力。1986 年 11 月 3 日 黎 续到‘冷战’结束以后的 90 年代中期。
政府的官员在 1981 年评价说 :
“承认过 巴嫩首都贝鲁特又传出一条爆炸性新闻。 在这段时间里,成千上万的政府文件以
度辐射将严重影响国防部核武器和核推 该城阿拉伯语杂志《船桅》透露,美国 合法而不是泄密的方式被公布出来。”布
进项目的各个方面。” 违背了自己不和恐怖分子做交易、不插 兰顿说。1989 年,
美国还颁布实施了《吹
1983 年 夏 天, 风 暴 还 是 来 临 了。 手两伊战争的承诺,一年来一直在向伊 哨者保护法》。这部联邦法律规定,如果
1982 年,陆军上校斯泰夫德·瓦伦的遗 朗提供武器,企图通过该渠道与黎巴嫩 一个联邦组织的员工或是其求职者公布
孀将他的文件捐献给了加利福尼亚大学 恐怖分子接触,以换取被他们扣押的美 了该组织违背法律规章、管理不善、浪
洛杉矶分校。瓦伦曾经在曼哈顿项目中 国人质的释放。第二天,美国几家新闻 费经费、滥用权力及对公众卫生或安全

78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造成威胁的相关信息,该组织不得对这 改变已经让美国政府的保密制度陷入剧烈 与此同时,政府每年解密文件的数量则


个人采取或威胁采取报复措施。 膨胀的“风暴”中 :
“9·11”发生后的一 由近 2 亿页跌至 2800 万页。而且,“由
事实上,尽管泄密事件屡见不鲜, 个月,2001 年 10 月,时任美国司法部长 于‘9·11’以后,美国本土再没有出现
但在美国历史上很少有“吹哨者”会因 约翰·艾什克罗夫特就重新解释了 1966 过大型的恐怖袭击,这支撑了这样的观
此锒铛入狱。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 年的《信息公开法》
,向所有联邦政府部 点 :政府保密的扩大化起到了效果,这
威廉·维夫告诉本刊,1917 年,美国为 门大开绿灯,一旦他们有可以说得通的理 样的政策需要继续执行下去”
。甘普说。
保护‘一战’时的安全信息颁布了《间 由,就能拒绝公开一些信息。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保密就是为
谍法》,除此以外,迄今为止,美国并没 甘普指出,目前,美国政府 99% 的 了反恐和安全。甘普说 :
“政府利用了人
有一部针对保密信息泄露 们的恐惧心理以支持他们
的 法 律。 这 部《 间 谍 法 》 扩 大 保 密 系 统, 同 时 借 此
规定,任何人,如持有国 扩 大 行 政 权 力。
”2004 年,
防信息,或者其他能够被 美国国土安全部要求其全
用来对美国造成危害的信 部 1 万 名 雇 员 签 署 协 议,
息,并愿意将其转交给非 禁止他们向媒体和公众透
授权的接受者,都将被起 露任何部门认为敏感的信
诉并处以 10 年监禁。另外, 息,即使不属于保密范围。
政府需要出示证据,证明 2005 年, 在 舆 论 反 对 下,
该信息危害了国家或使得 国土安全部撤销了这一措
外国力量受益——这并不 施, 但 此 前 已 经 有 数 名 雇
是件容易证明的事情。 员 因 此 被 停 职、 解 雇 或 者
“美国之所以没有专 辞职。
门针对泄密的法律是因为 更让公众感到不安的
国会不希望给予政府和总 是, 秘 密 开 始 遍 布 他 们 生
统过多的权力,让他们以 活 的 每 一 个 角 落。“ 但 很
国家安全为由,阻止公民 多 人 感 到, 政 府 保 密 的 扩
和其他组织曝光那些会让 大化并不是在针对恐怖威
政府感到尴尬的秘密。同 胁, 而 是 正 在 针 对 美 国 公
时宪法也给予美国公民和 民。 如 今, 一 切 东 西 都 称
媒体言论自由。 ”维夫说, 维基解密曝光的驻伊美军武装直升机杀害多名伊拉克平民和路透社摄影师的视频 为恐怖袭击的潜在目标 :
“ 另 外, 对 任 何 人 的 起 诉 食品供应链、水库、体育馆、
必须公开受理。这使得可用于举证的材 秘密由国防部、国务院、中央情报局和 水管、港口、制药业,铁路、商场……
料有可能在审理中进一步泄密,从而迫 司法部这 4 个涉及国家安全的部门产生。 简而言之,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包括在
使政府放弃起诉的权利。” 大约有 4000 名政府雇员有权设定密级。 内。从各级政府到私营机构都在以反恐
另外,政府还规定,如果一个被保密的 为由控制那些原本公开的信息。这意味
文件全部或者部分出现在另一个文件中, 着国家的安全领域已经从防卫蔓延到了
后“9·11”时代 :吹哨者的末日?
则另一个文件也将成为保密文件,这被 公众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吹哨者变成
“当一切都被设定为秘密时,没有什 称作“派生保密决定”。以五角大楼为例, 了对抗过度保密制度的最后关卡。”
么是秘密的。”法官斯图尔特在审理五角 大约有 1059 名官员具有初始的设定密级 “任何开放型政府的拥趸都会赞同在
大楼文件泄密案时曾如是评论。40 年后 权力,但却有 180 万之众的官员能够做 军事、科技和外交领域政府需要一定的
的今天,许多人都在担心,美国正在进 出“派生保密决定”
。“9·11”还制造了 秘密空间,但现在的问题是秘密太多而
入一个“一切都是秘密”的时代。 一种新的保密类别:
“敏感但非密级”—— 不是太少。”美国萨克福大学教授艾拉斯
《国家秘密》一书的作者,华盛顿天 这些信息只供内部使用。 代尔·罗伯茨告诉本刊记者,
“另一个事
主教大学教授、
《时代》周刊记者泰德·甘 这样做的结果是,在不计“派生保 实是,人们变得更愿意向外界泄露秘密,
普多年来一直从事调查性报道,与吹哨者 密”文件的情况下,1996 年,美国政府 吹哨者比从前更加受到尊重。很多政府
和政府秘密打交道。在他看来,近 10 年 新拟定的初始保密文件数量大约为 15.5 工作人员不再顺从他们上级的决定。这
时间里,
“9·11”对美国政治版图的深刻 万份,而 2004 年这一数字为 35 万余份。 是广泛存在的对政府的不信任造成的结

80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 封面故事 一个危险的国际玩笑

果。”在罗伯茨看来,近 10 年对美国政 乱,抗议美军亵渎《古兰经》。事后,


《新 “而在一年前,恰逢 2004 年末的总统大
府冲击最大的泄密即是伊拉克虐俘事件。 闻周刊》迫于各界强大压力,做出了“此 选,如果消息在那时公开,可能将改变
2003 年 4 月 28 日, 美 国 哥 伦 比 亚 文可能不属实”的声明并收回原文。5 月 美国的政治版图”。
广播公司的“60 分钟”节目公开了一个 18 日,白宫更公开批评这一报道严重损 而泰恩不久就受到联邦调查局的全
秘密人物提供的一组照片,照片显示, 害了美国的国际形象。但 6 月 3 日,美 面盘查,不得不在 2006 年辞职,负债累
美军在伊拉克阿布格莱布监狱残酷地虐 军就公布了 5 起士兵粗暴对待《古兰经》 累。2007 年 8 月 1 日清晨,18 名特工穿
待伊拉克战俘。节目播出前,美国参谋 的事件,但“对此报道封锁消息、刻意 着防弹背心,手里拿着枪支,闯进泰恩
长联席会议主席迈尔斯将军曾警告说, 避免张扬”。 家中,带走了他的电脑和孩子们的笔记
最好推迟甚至取消播放这些照片,“否则 为防止泄密,美国政府对信息的控 本,以及一些私人文件。司法部要求泰
可能引发严重后果”。不久,第二批照片 制也在不断增强。2006 年 5 月美国广播 恩承认自己犯有泄露机密情报罪,他面
由《纽约客》杂志刊登,照片提供者“不 公司称,其记者和《纽约时报》、《华盛 临的可能是 10 年监禁。
便透露”。刊印第三批虐俘照 顿邮报》记者的电话被政府 “ 泰 恩 就 像 是 40 年 前 的 埃 尔 斯 伯
片的《华盛顿邮报》称他们 监听,很多政府方面的消息来 格。
”“全国吹哨者联合会”顾问、得克萨
“政府利用了
获得了 1000 张发自伊拉克的 源,不再愿意和记者通过电话 斯大学法学院教授维夫对本刊说,
“但这
人们的恐惧心理以
数码照片。伊斯兰教圣地麦 联系,特别是当话题敏感的时 再次证实了,在这个对吹哨者赋予最多
支持他们扩大保密
加清真寺长老哈特布在 5 月 7 候。甘普也感到,吹哨者们在 同情的国家,国家秘密的吹哨者们是如何
系统,同时借此扩
日的礼拜演讲中,强烈抨击 面临越来越严厉的惩罚和不具 的不受到保护。最近公布的一项法律规
大行政权力。”
美军的行径是“对全体穆斯 同情心的法庭,遭受开除、被 定,揭示私营企业腐败或对美国政府有欺
林的侮辱和挑衅”。什叶派圣 告和失业的痛苦。 诈行为的人可以获得上千万美元的补偿。
地纳杰夫的宗教领袖西斯塔尼发表声明 托马斯·泰恩经受过政府最严格的 而同时,揭示政府在国家安全领域腐败
称:
“这是美国人在伊拉克欠下的又一笔 安全审查,他的父亲是联邦调查局高官, 和非法行为的吹哨者却被摧毁了。

血债,伊拉克人民将迫使他们偿还,直 在他的孩童时代,他曾一度出入联邦调 关于吹哨者的争论远没有结束。美
到他们彻底离开伊拉克为止。”美国资 查局第一任局长胡佛的家。这样的背景 国中央情报局前主任波特·古斯指责吹哨
深参议员拜登对此评价说 :
“这是美国 使他得以在 2003 年进入美国司法部一个 者的概念被滥用了,情报泄露浪费了美国
10 年来在中东遭遇的最为严重的破坏行 监听恐怖分子和间谍电话的小组工作。 政府数亿美元。
“一条泄露的信息,不管
动。”五角大楼则把 6 名虐待战俘的宪兵 在那里,他猛然发现了国家安全局的一 它准确与否,都能让‘基地’组织确认他
称为“让美国输掉战争的傻瓜”。 个高度保密项目,这个项目在监听美国 们的同伙是否被击毙。他们还能从中得到
时任国务卿赖斯和总统布什先后为 普通公民,而且并没有获得司法机关的 许多:
我们使用的信息技术,我们的战术,
此事道歉。在国内,美国国会多名议员 许可。当他表示质疑的时候,他的上级 帮助美国对他们的生存造成威胁的人们
要求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辞职。 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他找到一位为参 的身份。而泄密还会让我们遍布全球的情
甘普在《国家秘密》一书中指出 :
“毫无 议员法官委员会工作的前同事,但这位 报伙伴质疑我们的专业性和可靠性。
‘你
疑问的是,这些照片的公布对美国人和 朋友在警觉地发现话题可能涉密时就断 们美国人不能保守秘密。
’一些关键的合
全世界对美国入侵伊拉克,及美国的民 然中止了交谈。司法部的违法行为让泰 作伙伴已经提出将重新考虑与我们在一
主论调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哥伦比亚广 恩难以释怀。一天中午,他终于在一个 些重要反恐活动中的合作,他们害怕合作
播公司的报道激起了一场全国范围的辩 付费电话亭拨通了《纽约时报》的电话。 的暴露会让他们自己的公民遭到恐怖主
论 :在审讯中的道德底线和武力禁区在 直到一年后,《纽约时报》执行总 义的报复。因为美国的媒体老是在讨论我
哪里?两周以后,6 名士兵受到了政府 编比尔·凯勒才给这篇重磅报道开了绿 们和其他情报提供者的关系。

的惩罚 ;国防部长拉斯菲尔德接受了国 灯——尽管之前布什曾警告他说 :
“下 “政府官员认为媒体泄密会损害情报
会 6 个小时的严厉质询 ;远在关塔那摩 次恐怖袭击发生的时候,你的手上沾满 活动,降低政府侦查和打击恐怖主义及
的两名狱警因为类似的情况被处分。” 了血迹。”这篇报道牵涉的高官达 12 个。 其他敌人的能力。”
《洛杉矶时报》的杰
同样的事情在一年后重演。2005 年 国会开始全面调查此事 ;民主党开始对 克·尼尔森在一篇研究报告中说,“但是
5 月 9 日,美国《新闻周刊》报道说,据 布什政府展开猛烈攻击,其中就包括参 如果没有泄密,记者根本无法完成自己
“一位美国政府高级官员”透露,关塔那 议员奥巴马。同样得到消息的《时代》 的工作。许多秘密都来自政府官员,在
摩监狱的审问员把《古兰经》冲入厕所。 也是经过一年的慎重考虑才公布了这条 一个秘密无处不在的时代,从暗渠道里
报道导致包括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 消息,“以确认这不会损害美国跟踪潜在 来的信息常常是公众理解政府思想和行
尼西亚在内的数个伊斯兰国家爆发了骚 恐怖威胁的能力”
。《时代》
记者甘普回忆, 为的唯一方式。
”■

82 三联生活周刊 2010年第50期

You might also like